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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千年的发展历程,闽商已遍布世界各个角落,与当地居民共同组建了新的生活空间。然而,无论闽商走向何方,他们作为闽地人的浓厚故园情结却从未流失,因为他们“经商打拼的共同动机是对家乡的挚爱,故乡是闽商四海闯荡的起点”。随处可寻闽商为家乡所作的无偿捐助。从古到今,这种深厚的桑梓情怀直接促进了福建慈善事业的兴盛发展。 闽商慈善事业的渊源 早期闽商往往是迫于生活所困而被动以经商为业的,由于封建社会重农轻商的历史因素,他们并不能拥有一个自由的经商环境。史书所记载的古闽商其实并不风光,反而常将之与“盗”、“寇”相提并论。闽商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形成了具有一定凝聚力的帮会,并推举有能力的人为领袖以扶持帮中事务。帮会上下以及会员之间的互助、讲义气便成为闽商与生俱来的特征,闽商慈善行为的发端与这种族亲或乡民情谊息息相关。 闽商的偶发性慈善行为是与闽商的成长始终相伴随的,而史书中明确记载的成规模的闽商慈善事业则发生于明朝末年。明崇祯元年(1628年),福建发生旱灾,处处饥荒,生灵涂炭,地方官员束手无策,海商首领郑芝龙大胆献策并毅然捐资,“招饥民数万,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舶载至台湾,令其茇舍、开垦荒田为生。” 饥民免遭灾难,还促进了台湾岛的开发。郑芝龙本是当地海盗,后来受招安,得以合法掌控东西洋贸易制度的运作,一时成为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福建频现移民热潮,不管是从外地迁进,还是从本地迁出,皆呈现群体式或家族式移民特征,在客观上推动了互助会或慈善会的产生。清代以后,闽商慈善行为蔚然成风,争先成立善堂、善会,如义仓、义塾之类的民间慈善组织,大多由闽商捐资设立,并由其管理和运作。即使是官办性质的育婴堂、普济堂,尽管名义上是官绅出资设立,但“商捐”则是其日常经费的重要来源,商人的势力往往决定当地慈善组织的规模大小。《安海志》记载曰:“合镇贫乏家,孤寡有月资,病有医药,死亡有棺槽,行李困乏者助,济急扶危,遂以开一郡未有之善举。” 类似的慷慨人士多有记载,但有的并非纯粹的商人,仅仅是从事了某些买卖活动而已。无论是否纯商人身份,参与这类善事的总是不乏其人。试举若干例子:“林清,字自源,怀安人。性乐善,自岁除必袖金数十囊,潜行里巷间,有贫而愁叹怨泣者,即掷金门内,不使其知也。” “施纶,字克端,闽县人。性慷慨乐义。少善贾,类赀巨万,辄施亲故之贫者。” 从思想渊源而言,闽商行慈善的原初动机来源于儒家的仁义思想与宗法思想。福建自古多移民,很早就将中原文化引入,始终传承着儒家的核心价值体系。孔子所代表的儒家提倡“仁爱”思想,主张“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孔子的“仁爱”并不等同于墨家所提倡的“兼爱”,“仁”是发自本心的,是从爱身边最亲的人开始,最终达到爱天下人的境界,这就与儒家的宗法观念紧密联系了。在传统社会,宗族内部的互助友爱已经形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所以慈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即来源于这种宗族亲情。就福建而言,不同宗族各自聚居而成村落的现象十分普遍,同一宗族内的家族不仅互相团结以抵抗外族,而且形成了富而济贫的自觉意识。考察史料可以发现,古代各类民间救济,往往首先出现于宗族内部,上文所举例子便是很好的证明。闽商自小已受这种族亲氛围的深刻影响,因而无论是经商还是行善,皆体现出浓厚的宗族意味。早期闽商的慈善事业体现出小集体主义的帮衬扶持意义,其主要出发点是为了商帮内部发展的需要,其慈善行为也呈现出偶发性、狭隘性的特征。从郑芝龙的例子又可以看出,闽商从一开始便具有与官方政府相依赖的特性。 古代商人地位低下,其善举往往无法载入史册,早期闽商的命运尤其如此。尽管闽商自诞生起便具有好善乐施、扶持宗亲的个性,但这种慈善行为往往局限于小群体范围内的资助,并不能在社会上引起广泛效应。同时,闽商与封建官府之间的矛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阻碍了闽商的内地发展,而促成了闽商在海外市场的巨大成就,也导致其慈善事业的侨资化转型。 闽商慈善事业的近代转型 传统闽商大多靠海洋发家,但因受到海禁等政策的制约,要壮大自身势力实非易事,因而其慈善事业也是艰难前行的。翻看史书,能行慈善的主要是一些大商,尤其是一些海外经商的华侨。早在18、19世纪,闽人便热衷于东南亚的市场开发。但由于殖民政府的统治,东南亚移民的教育、医疗卫生环境十分恶劣。闽商本着自身群体利益的基本需求,开始了兴办学校和医院的慈善事业。随着势力的增强,他们甚至得以参与市政建设,不仅使华人受益,也惠及其他族人和整个东南亚社会。侨居在外的闽商,无论创业多么艰难,其慈善活动却能一直延续到今天。从19世纪末到上个世纪中叶,无论是民族危亡之际,还是民族崛起之际,海外闽商始终不忘捐资扶持家乡,开创了中国华侨回馈桑梓、献身公益的先河。以陈嘉庚、胡文虎等为代表的近代著名闽籍侨商,即是其中之典范。 陈嘉庚于1874年出生在福建省同安县集美社的一个华侨世家,当时的集美居民因不堪忍受封建官僚以及外国列强的剥削,纷纷到南洋寻找新的出路,陈家祖辈亦是如此。 1890年,陈嘉庚到新加坡与父亲会合,开始了经商的生涯。1894年,回乡娶亲的陈嘉庚出资二千元建立惕斋学塾,捐资兴学的人生理想由此展开。除了助学之外,陈嘉庚亦在孙中山所领导的革命运动中积极参与,不仅自己慷慨捐资,而且组织华侨捐资,在福州光复等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对陈嘉庚而言,为祖国做点贡献是理所当然的责任,他将一生的心血投入到教育事业中,宣称其生意及产业逐年所得之利,尽数寄归祖国,以充教育费用。 当他1958年患病住院时,首先考虑的依然是教育,在病中口授遗嘱,将他当时的余款、利息及今后捐款的各项收入,都充作集美学校的教育基金,而诸子孙未取一分钱。支撑这种无私行为的是陈嘉庚对祖国的无限热爱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传统士大夫情结。 有着“万金油大王”和“报业大王”之称的侨商胡文虎,是闽商中又一位富有慈善热情的传奇人物。作为商人,胡文虎以自己的智慧创造了东南亚的商业奇迹;而作为华侨,他认为爱国是一个人的天职,在抗日战争中领导海外华子共救国难,做出巨大贡献。 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东南亚一带产生了各个行业的闽商富豪,除了陈嘉庚、胡文虎之外,如“木材大王”李清泉,“汽车大王”谢建隆,“糖业大王”黄仲涵,“丁香大王”和“金融大王”林绍良等等。他们在海外创业的同时,时刻不忘家乡、亲人,始终将家乡事业当作自身的责任,为家乡的经济发展以及教育和社会福利等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陈嘉庚与胡文虎的近代闽商慈善行为与古代闽商的慈善行为一样,都体现了中华民族与生俱来的仁爱精神,但在特殊年代,他们都表现出了为祖国命运而抗争的爱国情怀,因而十分看重教育事业。正如陈嘉庚所言:“教育不振则实业不兴,国民之生计日绌,……言念及此,良可悲已。” 陈嘉庚一生颇为热爱国学,在性情上也更贴近传统士大夫的儒者风雅;而胡文虎因自小生长于南洋,在性格及行为处事上带有更强烈的现代色彩。胡文虎式的慈善不仅是一种仁爱的表征,也是一种融义利于一体的现代商业理念,开启了现代闽商的慈善先锋。 闽商慈善事业的现代转型 在外在环境的制约下,近代闽商大多是迫于生计的被动式崛起,其慈善事业也往往随着自身企业的沉浮而起伏不定,带有很强的不确定性与不可持续性。现代闽商则完全摆脱了上个世纪动荡不安的世界局势,无论是自身发展,还是为社会行慈善,相对地体现了稳定性与可持续性。随着国内改革开放政策的兴起,无数海外闽商以更大热情投入到家乡乃至整个大陆的投资潮流中,而福建本土也迅速涌现出一批批闽商,他们共同谱写着闽商慈善事业的现代新篇章。 与传统闽商一样,现代闽商亦满怀投资家乡、捐助家乡的浓郁桑梓情结。他们的爱心渗透到各个方面中,除了教育、医疗、基础设施建设等各种传统公益事业外,还兴起了地方民间慈善组织、各类慈善基金会等等,使慈善事业进入系统化、长期化的可持续发展阶段。例如,“福建首富县”晋江,早在2002年12月18日便成立晋江市慈善总会,成为全国首家县级民间慈善机构。海内外的晋江人纷纷加入,不到一年,慈善总会已获得慈善基金近两亿元人民币。晋江的民营企业家是其慈善机构的主力军,甚至亲自担任领导职务,以更好地引发公益作用与集资效应。 无论是成立大的慈善基金会,还是组建小型慈善组织,现代闽商都散发着传统人性的优良美德。但作为现代闽商,他们的更大贡献在于为中国慈善事业开启了引领潮流的新气象。 中国的慈善事业已经进入一个高度成熟的时期,然而,其未来的发展道路依然漫无边际,捐股这种慈善新模式的探索更显得意义非凡。闽商能够在各个时代潮流中引领风气之先,这既是传统闽商优秀品性的不断延续,又是闽商开拓进取、义利兼容思想的现代诠释。 ■ 林春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