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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从常州市中心上龙城大道高架到新北区薛家镇老西庄的“花开西庄”,只要20来分钟。白墙黑瓦,稻田绿浪。 先去“于归MOHoney”喝杯咖啡。这个田园风十足的咖啡馆开了一面长条形窗户,大多时候敞开着,屋外新鲜空气和不远处的稻香,混合着咖啡香。孩子可以丢给“绿乐园”代管,里面有儿童滑梯、海盗船、蹦蹦云、网红秋千等娱乐。 “有间花店”刚刚举行过一场村民花艺课,多余的边角料,被拿去咖啡馆和别的餐厅做桌花。 赵小姐的甜品屋已经预订了鲜花,马上要举行一场亲子烘焙工坊。一旁的初心小院,是村里的人气打卡点之一,也是集学习教育、交流展示、乡旅联谊于一体的党建+活动平台。 红领巾馆,则是当地学生们的课外空间,入队仪式、学生活动都在这里举行,结束后还可以在稻田里撒个欢儿。 午餐时间,你铁定能遇到村里的“VIP”周潇潇,她在旁边企业工作,中午1个半小时午休,西庄能够解决她的中饭和遛狗。 她有时去“初饭”,常州的健康轻食品牌,被引进到了村里;有时候去纭森小馆,老板是本村居民,本来觉得养人算账麻烦,看到村子这么红火,动心开了餐厅。 薛家吕墅小学早年的一任校长,90多岁了,在自家屋边加装了一扇看似没什么大用场的玻璃门,旁边放个小板凳,最惬意的事,就是坐在小板凳上望着小景框里绿油油的稻田,就像在观赏一幅画,随着天气的变化,有时候是水彩,有时候是油墨。 除此之外,西庄村的农民房,还被认领开成了喜马拉雅乡村有声图书馆、同心小菜园、術空间雕塑工作室、钒朴疗育、万物生机农耕驿站、UART儿童美术馆,统一刷成白色。 除了周一,多数商家都休息,其它时候,从揭幕的那天起,西庄就迈向了“排队”时代。运营人张琳抱怨没有足够多停车位,隔壁村的人都说她凡尔赛。 “乡村振兴”让西庄成为了香饽饽。但另一方面,以上的描述,有没有一种——“这些有什么特别?大城市里都有”的感觉? 正是这些大城市里都有的东西,让西庄不靠民宿却能红火起来。这或许是美丽乡村的又一种解读和营造。 二 要山没山,和“隐世”完全搭不上边。论水,倒有两条水沟,若说静谧,因为在高架边,还挺吵的,也没什么深厚的人文故事,做不了文化文章。有两亩玫瑰花,但在美丽乡村中实在太普通,根本不算什么事。和中国大多数村子一样,西庄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村里留下来的只有老年人。 一提乡村振兴,大部分乡村都习惯了旅游导向,引进几家民宿来就万事大吉。但很显然,西庄离城市那么近,为什么客人要住在这个完全没特色的村子,而不去城里?城里的酒店也不贵。 时任薛家镇党委书记徐俊邀约朱莉一起来做这场乡村实验。朱莉在市级机关呆了12年,看多了文件、写多了报告,很想下基层做点什么。 她找到了之前在Thinking(常州版TED)中认识的斜杠青年张琳来做运营。经过三个月多月的蹲点调研,团队发现,西庄位于奔牛(常州机场所在地)、罗溪、薛家三个镇的中间,周边不到十分钟车程有15万人群,3000多家公司里有100多家外企,产值超亿元企业65家,全镇90%税收由实体工业企业贡献。小城镇可支配收入很高,居民消费愿望强烈,渴望和城里人享受一样的生活。但与之不匹配的是,镇上根本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星巴克也没有,更别提城里的美好东西了。 所以就有了以上的这些业态。 让周边的上班族吃到城里的网红饭,喝到好的咖啡豆,村里阿姨还能参加花艺课——“我也享受到了和城里人一样的社交”,这是当地人最自豪的。 和吸引游客来玩的网红打卡点不同,西庄的模式是“居业协同型社区”——源自1960年芝加哥的Place Making概念,依靠内生动力而不是外力寻找社区衰败的原因,通过人的力量,打造公共空间,激发人们对于所谓社区核心公共空间的重新构想像力与塑造力,同时,加强共享区域与人群的链接,通过协作流程塑造公共领域,最大化共享价值。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游客,村子照样活得下去。 三 俞方然来了。她开过瑜伽馆、餐厅、素食餐厅、服装店、茶室,做过食品厂、材料贸易、医疗器械研发代工等企业,在来西庄前,她和朋友在江村搞“乡村建设”。费孝通的一句话很打动俞方然:“和居民打交道就是个社会学问题。”她觉得,踩着乡村泥土走下去的都很了不起。 西庄和江村不同,没那么大的名气,经济不如苏州富裕,甚至村子很荒凉,但“居业协同”和“主人文化”让她觉得有做头。她指着稻田边一个独立车库说,就它吧!于是就有了“于归MOHoney咖啡馆”。很多人在那儿谈事咨询,俨然乡村版3W——“有间花店”就是这么聊出来的。我去的那天,旁边一桌正在喝咖啡的,我们起身后,他们上前自报家门,说想在西庄做自然教育里的古诗词文化实践。 心理咨询师段段来了。她的“钒朴疗育”预计十月开业,在她看来,乡村比城市更能从根源上做疗愈,因为大自然是有力量的。“钒朴田园”则是旁边租来的10亩稻田,她尝试寻找食物本味,坚持自然生态的“道元水耕法”,希望不施肥、不用农药、除草剂等任何化学制剂,保留杂草共生。 西庄本地居民可以参加为她们而设的花艺课,村民也懂得喝咖啡,他们享受到了城里人的东西。 “这个月我们玩什么?”本地阿姨对村子开始有期待。 西庄一直没有民宿,目前有一栋正在装修,也才5个房间。正如团队一开始的测算,它本来就不是为游客服务的村子。村民是主人,访客的需求是最后的,这点其实蛮颠覆的。 四 但它的确红了,周末的确连车都开不进。“网红”这些标签被习惯性地贴了上去。 网红不是一个负面词,朱莉、张琳等人都不排斥它,的确是吸引人来的一种手段,也是扩大传播和影响力的重要元素。 “如果这就是网红的定义,也没什么不好,村庄让大家都有参与的冲动,在白纸上涂鸦,是件好事”,团队说。但他们不会主动形容西庄为网红村,而是更看重长效性,而“长红”,需要业主、商家、媒介、客人一环扣一环,互惠共生,互利共存。 共道设计总经理薛松负责西庄的规划和设计,他认同团队的理念,在做规划的时候有意弱化建筑,突出人。所以就用了最简单的白墙,本意是留白,和绿草蓝天、金黄的稻穗相衬。在他看来,乡村从来不是建筑师的展示场。 “我不希望大家都来跟我的建筑合影,最后发现运营得很差。所以,西庄是一次对当下网红经济很好的反驳和尝试。”薛松说。 设计师徐心怡则反复和运营人强调了新农人和原住民的融合对重构乡村社区的重要性。 前段时间,《新周刊》发文《为什么爆火的网红社区,都越来越无聊?》,说的是武康路一天挤进4万人这个现象,里面提到了1977年美国人文地理学家段义孚说过的一个概念:通过居住、投入经常性活动、不断激励亲密性及记忆、赋予意义,以及建立真实体验和情感与认同,空间有可能转变成地方。而地方,就是承载人与地关系的基本单位。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区、办公区,就是地图上的一个点,而要让这个点成为凝聚有意义、价值的中心,人是其中的变数。 这和西庄一开始的理念不谋而合,如果没有游客,村子照样运转得起来。 五 在操盘手朱莉看来,“花开西庄”在短期内爆红,有一定的偶然性,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开放的政府,整合了常州的新兴资源,搭建了一个开放的平台。没有品牌背书,没有民宿入驻没有网红带流量,全部自生。政府不再是传统的政府,这是乡村振兴的价值。 其实两年前朱莉下乡,要做的是三个项目,除西庄外,还有华夏艺博园和临平书院。离西庄开车15分钟的临平书院,也是薛家镇的一个打卡地,是一种格调更高的乡村振兴。 临平书院是两件老事物在这个年代的意外组合。历史上,临平书院的确存在过,建于明朝中叶书院极盛时期,由地方士绅张脱轩捐田60亩营立,以期培育人才,后毁于兵燹。 如今的宅子则是从常州市区麻巷搬来的吴氏中丞第,很多年前由于拆迁来到乡镇落地。 这个宅子和陆小曼有关。陆小曼的母亲吴曼华,上祖吴光悦,做过清代江西巡抚,建了这个大宅。清代尊称巡抚为“中丞”,故吴宅俗称“吴氏中丞第”。2002年经常州市政府和江苏省文物局批准,吴氏中丞第在薛家镇异地重建。 宅子有了,历史上的临平书院又不存在,那就正好两者结合。 老宅新生,根据老宅子的四进,从里到外依次被赋予了展、书、茶、艺的功能。空间极简,帷幔等元素柔化了老宅子的古旧。书空间不大,精华了乡村振兴和艺术设计等小门类,取代了超市型综合书店。 去年底,以一场“48小时不间断沙龙”作为开业,南大教授、老城厢文旅顾问、社科院博士、时尚博主、非遗传人都来到了这个并不出名的小镇。 斜对面的华夏艺博园还在整修工程中,而它又是“城市更新+社区营造”的做法。 美丽乡村没有标准。同一个片区,所用的模式都不相同。用朱莉的话说:“乡村振兴一声令下,没人知道除了种树、清河、修路外还能做点什么,以及怎么做。” 就算现在,如果换一个村子给她,依旧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照搬照抄。但可以肯定的是,城市与乡村的差距在旅游度假这一精神层面开始逐渐缩小,正如英国人霍华德在《明日的田园城市》中经常被提起的那段话:“城市与乡村既不互相对立,也不互相占领,而是同时具有便捷、舒适和自然景致,两者之间不再有文明的差距。” (据澎湃新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