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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堂 这个名称,最早出现于明代江南地区,太平天国运动后盛行于广府地区及岭南各地。改革开放以来,潮汕地区陆续恢复了数百家善堂,广府地区的慈善机构则大体另起炉灶,很少沿用‘善堂’这个传统名称。百多年来慈善文化在不同区域之间的递嬗演变,深刻折射出中国文化的多元一体性质。 1871年广州爱育善堂的诞生,为岭南近代慈善事业的先声。广东原有普济堂、育婴堂、恤嫠局、栖流所的设置,注重救济孤寡废疾、收容流民,受惠者有限,教化色彩浓厚,注重消极性质的收养。与此对照,爱育善堂实行普惠性质的施医赠药,免费教育,注重身体健康与能力发展,具有更多积极慈善的性质。爱育善堂有效动员行会商人持续参与,形成庞大的资产规模,带动了晚清广东全省兴办慈善事业的热潮,在数十年里一直处于岭南慈善界的领导地位。 善堂之设,创于近代,各府州县皆有之。而广州爱育善堂,其规模之大,积储之厚,捐输之广,施济之宏,尤前此所未有,偶有灾荒,赈济平粜,一呼即应,其惠及遍于全省。 善堂的创始人群体 爱育善堂的首倡者,是南海县一位白手起家的商人钟觐平(钟辅廷)。钟觐平出生于南海大沥隆福乡一个五世单传的赤贫家庭,年轻时往广西贩运桂皮,遇上市道转好,外销畅旺,苦心经营,遂成巨富。钟觐平发家之后,定居广州西关,与好友陈次壬等12人发起成立爱育善堂。 陈次壬在12人“首事”(发起人)名单上列第二位,实际上出力最多。陈次壬,南海县云津堡王缑乡人。1861年,他经人介绍前往汉口,担任外商广南行买办,主理茶叶、盐务等生意,获利巨万。武汉为九省通衢,灾荒年饥民蜂拥而来,陈次壬向同业商人发起募捐,加以赈济,活人无数。陈氏在武汉经商十多年中,出资修葺湖堤、帮助发运客死者灵柩还乡、捐助救火水龙、设置救生船等,屡有善举。 同治十年(1871)农历三月,爱育善堂成立,暂时租借十三行洋行会馆办公。在此之前,粤中著名盐商潘仕成破产,潘氏豪宅被盐运使没收抵债。潘氏大宅位于十七甫(今十八甫),为西关商业中心,造价昂贵,加之配套的家具用品十分豪华,颇难出手。新来的盐运使钟谦钧,曾在武汉为官多年,与陈次壬为莫逆之交。陈次壬向钟谦钧提议,由善堂集资购入作为总部,盐运使司趁机脱手回收现金。是年冬,善堂用三万八千多两银子购入潘氏大宅,除部分用作办公外,其余改建为商铺出租,收取租金用作善举之用。 1871年春,向广东善后总局呈请立案的12位善堂首事(发起人),主要由商人,买办组成。近代以来,广府地区工商业持续发展,形成富裕的工商业者,买办阶层。他们出身于平民家庭,靠自己的努力积聚财富,也勉力回报社会。据查,12个首事都没有举人,进士身份,但至少有4人是买办,3人是行会商人。 在善堂首届“总值理”(董事)里面,有来自龙潭村的著名慈善家白纶生(又名白经,白进贤)。他少年时进入洋行打工,熟悉生意门道之后独立经商,一生热心公益,至今海珠区龙潭村仍保留着光绪皇帝御赐的“乐善好施”牌坊。另一位总值理吴炽昌,原籍广东四会,早年赴上海经商,精通英语,回广州之前担任上海普育善堂董事。 爱育善堂的倡建人群体中没有“正途出身”的科举人士,在中国慈善史上有着标志性意义。在此之前,长江流域的诸多善堂,总是会请正规的绅士(举人、进士、退职官员等)领衔,以显示其正统性。同时期的上海同仁辅元堂,虽由沙船帮商人捐助,仍然需要请绅士挂名。爱育善堂的纯商人背景,代表了一种新型慈善组织的兴起。 慈善历程 从同治十年正月开始,钟觐平,陈次壬发起筹建善堂,得到买办与各行会商人的热烈呼应。1874年,广州博济医院院长嘉约翰医生在一篇英文文章中写道:“(爱育善堂)头一年收到捐赠高达49063.91元。”爱育善堂募集善款的规模,显示城市工商业者实力雄厚,一旦出现有能力的慈善领袖,形成完善的管理制度,他们对慈善事业便不吝投入。 除盐运使钟谦钧在第一年捐赠四千两之外,爱育善堂的经费主要来自参与的各行会每年的认捐,以及房地产租息收入。“该堂最盛时期,拥有铺屋180多间,并在南海,番禺,中山等地有田产2500多亩。”善堂吸收了传统祠堂,庙宇的经验,用可靠的租息收入来维持收入来源稳定,避免大起大落。 爱育善堂的常年经费,除收租外,主要来自轮值行会每年约六千两的捐献。从创建初期开始,爱育善堂就建立了“行头值理”制度,从21个工商业行会中,每年选出7至13人担任善堂值理,管理日常事务。到1933年,善堂的行会组成增加到30行。轮值制度加强了行会商人的参与感和荣誉感,保证每年的善款投入稳定。 爱育善堂的常规善举主要是施医赠药、兴办义学、施棺施葬,突发性的工作则包括救灾与兴修水利。善堂开办的第二年,即在全城开设义学19间,学生人数达到564名。义学主要是启蒙识字,除宣讲圣谕外,注重实用教学,以便将来谋生之用。施医赠药以贫困民众为对象,1872年即已施药37758帖。1879年起,爱育善堂负责捡拾水面浮尸,并购买义地为之殓葬。 爱育善堂在广东乃至全国突发性的赈灾工作中,有着突出的表现,大大地提升了善堂在社会上的声誉。 1877年,在赈济清远水灾后,善堂为之出资兴建石角围,保护田园不再受浸。1878年,省城西关一带遭遇数百年未遇风灾,龙卷风扫过密集居民区,倒塌房屋两千多间,压死男女一千多人,受伤者无数。爱育善堂立即组织大批伤科医生前往救治,在现场盖搭棚厂,安置伤员。 1885年夏,北江,西江,东江同时暴涨,水灾极为严重。善堂绅董立即捐款一万余金,立即派出多个队伍四处放赈。因灾情严重,除在本地募集善款外,还请香港、上海、宁波等地粤商广为劝募,爱育善堂担负起了民间救灾的总收发,总指挥职责,一个月内接受各地汇来善款达十多万之巨。因灾情紧急,善董禀请地方官,借用轮船前往灾区散发救灾物资,各善董无不奋力争先,心力劳瘁而不顾。 爱育善堂在存续的八十几年里,一直坚持稳健政策,不愿为了发展而承担过多财务压力,有人或许会认为这种做法过于保守。慈善史专家夫马进在《中国善会善堂史研究》一书中,曾论及晚清上海大量善堂因急于扩大视野规模而陷入财政危机。事实证明,爱育善堂按投资收益制定开支计划的经营策略是正确的。省城另一著名善堂广济医院,曾以多方参与社会事务而声誉鹊起,至20世纪20年代,因经费不敷,被迫停止赠药,对广府慈善事业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善堂与公共事务 1907年,因受水灾影响,粤省米价飞涨,时有抢米事件发生,人心浮动。两广总督岑春煊为平抑米价,筹集资金二十多万元,由九大善堂,七十二行商人,香港东华医院组织实施,从外地购买米粮运粤平粜,在爱育善堂东厅设立平粜总公所,推选银行业同仁管理财政,米埠行米糠行办理运输。购粮款由各大善堂及总商会先行垫付,爱育善堂出资最多,达到两万元。经各善堂,商会紧急调运,粤中米价终于回落,贫民均称颂其功德。 爱育善堂在起初二十多年里,谨守本分,单纯办理慈善,不过多参与其他公共事务,避免动摇根本。然而,孙中山领导的革命运动,多次以广州为主要进取目标;孙中山的许多重要助手曾先后在广州进行革命活动;香港的革命报刊曾在广州广泛发行。爱育善堂善董也逐渐受到革命思潮的影响。 武昌起义爆发后,广东商界,慈善界积极商议应对之策,经过激烈辩论,同意响应武昌起义,推翻清朝统治。农历九月八日,省城九大善堂、七十二行、总商会在爱育善堂召开会议,通过决议,宣布接纳共和政体;九月十八日,在爱育善堂代表黄云轩主持下,各善团、行商在总商会集议宣布广东独立。慈善界与各界人士的积极活动,促成广州迅速光复,也有力地支援了各省革命力量,对推翻帝制,创立民国有一定贡献。 民国初年,政局多所变更,对爱育善堂有不少影响。1923年,军政府因军饷匮乏,向爱育善堂勒借数万元,久拖不还。为筹措北伐军饷,大元帅府成立官产清理处,将原有官产进行变卖,殃及池鱼,将爱育堂后面“暹罗贡馆”没收拍卖,拆除净尽,善堂租金收入因而减少。 爱育善堂以其慈善界领袖地位,被社会寄予重望,不时要承担各种额外义务,负担越来越重。政府枪决罪犯,均要求善堂施棺殓葬;各医院,安老院有人病故,没有亲属的,均由善堂殓葬,每年这项开支超过万元。1925年发生省港大罢工,从香港回到广州的罢工工人没有寒衣,由善堂捐资制作棉衣。 1938年广州沦陷,善堂各善董逃往港澳避难,经费无着,业务停顿。抗战胜利后,政府派出米糠业同业公会主席黄咏雩等富商担任整理委员,各项善举次第恢复。1954年,爱育善堂并入广州市公益善团联合会,改为联合会第二诊所,在它诞生的第83个年头画上了句号。 作为岭南近代慈善先锋,爱育善堂开创了大规模的施医赠药、施棺殓葬、义务教育、赈灾救灾等慈善救济服务,为后起慈善机构办理业务提供了范例与经验。随后,两粤广仁善堂、广济医院、方便医院接踵而起,形成清末蜚声海内的广州“九大善堂”,以慈善集群的形式服务大众,成为岭南慈善史一段佳话。 (据《善城》杂志) ■ 陈晓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