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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疫情突然降临,他们原本会淹没在武汉这座城市的芸芸众生里。 1月23日武汉“封城”后,仍有900多万人生活在这里。疫情的发展,影响着这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以前自然而然的衣食住行、求医问药,都成了全新的挑战。 疫情打乱了这群人的计划,却赋予了他们共同的新名字——志愿者。 送了一整年快递因疫情被提前放假的汪勇,瞒着妻儿成为了司机、协调员、后勤保障者;原来计划春节和男友去迪士尼游玩的李小熊组织了一支志愿者车队,直到感染了新冠肺炎,还在方舱医院里调配物资;中学实习教师吴悠原来也对这个春节有丰富的计划,如今,他带着自己的学生给城市各个地方的人送药;小学音乐教师华雨辰利用自己的特长在方舱医院播音,为患者鼓劲儿……像他们一样,成千上万的武汉青年志愿者,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另一种“基础设施”。 他们都是这个世界小小的分子,有的人生长于斯,有的人则从没去过武汉。但是为了一个又一个跟他们一样的微小分子,他们选择站出来,尽自己所能,充当起这座强大、活跃却一度慌张的城市的“补丁”,希望它尽快恢复“健康”。 他们曾是陌生人,而此刻他们牵起了手,支撑着疫情中心的武汉,为了他们牵挂的每个千万分之一。 一场没有准备的行动 1月23日10时,武汉“封城”。有人急于离开武汉,有人选择留下,而有人才刚刚抵达。 距离封城半小时,29岁的武汉姑娘李小熊走下了从长沙返回武汉的火车。眼前是她没见过的武汉:春运时的车站居然没几个人,街上很冷清,没戴口罩的她像个异类。 李小熊匆忙开始囤粮、肉,却发现超市基本被抢购一空,更不必说口罩、酒精。 伴随“封城”而来的,是全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时停运。武汉突然被按下“暂停键”,随之而来的新问题,却还没有解决方案。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就是医疗防护物资缺乏和一线医务人员上下班的交通难题。 疫情凶猛并充满未知,对家乡的感情,或是医务朋友的一条求助,成为很多志愿者找物资、组织车队最初的理由。 如果没有在除夕刷到那条朋友圈,提前放假的80后武汉快递小哥汪勇可能只会在家等待疫情结束,发愁该如何照料一家三口的生活。1月24日晚上,他在朋友圈看到一位武汉金银潭医院护士的求助:“我们这里限行了,没有公交车和地铁,回不了家,走回去4个小时。”犹豫很久后,汪勇对妻子说:“网点临时需要值班人员,我被派去值班了。” 他打通了护士的电话,告知对方自己只有一个N95口罩,并询问能不能给他带点酒精。护士愣了:“我没想到会有人接这个单。”那时,距这位护士发出求助信息已过了5个多小时。 看到距离自己家不到3公里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发出求助信时,医疗美容医师李小熊还不知道,仅仅4小时,她将从手里只有钱、想捐钱替医院买物资的一个个体,变成了志愿车队队长和募捐人。 90后志愿者华雨辰,是武汉青山区钢花小学一名音乐教师。她想做志愿者,是因为“微博上有很多对武汉不好的评论,看到后很难受”。华雨辰说:“或许每个人都有拼尽力气想去守护的,而我想守护的是我的家乡武汉。”当她得知团青山区委招募志愿者时,当即报了名。 也有人一腔热血,为无法拒绝的呼唤而来。 300公里外,吃过年夜饭后,90后长沙小伙儿郑能量把母亲托付给亲戚,开着自己新买的别克车,往“别人想要逃离”的武汉驶去。5个多小时后,他来到了街头空空、不时有救护车疾驰而过的武汉市区。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做一名车队志愿者,接送因公共交通停摆而无法回家的医务人员。那时,他在武汉的落脚点,就只有这辆别克车。他的一次性外科口罩,还是到武汉后别人给他的。 最艰难的一周 几乎没有时间睡觉,成了最初几天志愿者们共同的体验。 除夕那条“求口罩”的朋友圈发出后的72小时里,李小熊已经建了30多个微信群,她的电话响个不停。有的是请她帮忙协调医院的物资,有的是医务人员请她帮忙接送。父母给她做的饭,热了变冷,冷了又热。可她没时间吃,“感觉全市的医院都在求助”。 她两天半没有睡觉,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睡觉。她的两部手机一部接电话,一部回微信。整个人不停运转,“连上厕所都想不到”。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按手机而肿成了一个球。 汪勇更记不清自己接送了多少医务人员。他说:“在全国的医疗救援队驰援武汉前的一个星期,金银潭医务人员都是连夜奋战,能睡到床的人很少。病人的呻吟声、对讲机24小时呼叫,持续待在这样的氛围里,任何人精神上都难以承受,更别提好好休息了。所以,即便在路上走4个小时,对他们来说,也是短暂的休息。” 在车上,不说话,成了一种默契。有些医生会在后座上闭目休息,有些护士会因为压力大默默抽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安安全全地上下班,别为通勤发愁。 95后武汉实习教师吴悠采取的方式比较“原始”。1月25日开始,吴悠与19岁的大一学生黄新元,一人骑电瓶车,一人骑自行车,穿梭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为分布在医院、隔离点和小区的求助者义务送药。他还找来一张白纸,写着“免费帮送药、食、口罩”,挂在电瓶车前。 刚“封城”时,物资特别紧张。吴悠每天只能送七八个地方。“因为跑遍5公里内的药店,有时只能找到一盒连花清瘟胶囊。”很多药店限购,吴悠只能多跑几家,然后把一盒药拆分给好几家人。 “求助的数量让你感到,那段时间武汉压力很大。”吴悠说。 除了民间自发的志愿行动外,2月3日,武汉市疫情防控青年志愿者招募公告发布,得到了积极响应。不到3天,就收到14549封报名邮件。 这些青年志愿者成为了小区门口的登记员、超市里的货物分拣员、方舱医院的建设者、市民的心理咨询师、给医护人员提供酒店作住处的人,还有人在高速公路的关卡处协助交警量体温,深入定点医院甘愿承担风险扫病房、倒垃圾…… 很多人身兼数职。华雨辰为方舱医院患者广播,给患者和医护送餐,帮助搬运分发物资,到高速路口测体温。这个漂亮的姑娘平时在家都不曾干过重活,现在却米面白菜都能扛。她为了过春节做的美甲,已经被消毒水侵蚀得“惨不忍睹”,好看的图案早就在搬货时刮坏了。 有人只留下背影 2月3日晚间,一则车队志愿者感染新冠肺炎去世的消息在各个车队间流传。他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病毒面前,说不怕是假的。第一天接送医务人员的时候,汪勇接送了十多位医务人员往返金银潭医院。他很紧张,害怕被传染,“下车时腿都是抖的”。 最初,汪勇瞒着家人。为保护家人的安全,他住到了武汉二环外快递仓库。建在下水道口的仓库阴冷潮湿,夜里汪勇会不自觉裹紧返潮的棉被。这里没有办法洗澡,每天晚上出车回来,他只能靠不断往自己身上喷洒酒精来消毒。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先量体温,看到体温正常,心里才踏实一点。 华雨辰与父母同住。瞒着家里做志愿者后,每天最纠结的就是迈入家门那一刻。她说,送医务人员、进方舱医院那么危险她都不觉得有多难,但是她怕把病毒传染给父母。说起向父母坦白的情景,华雨辰哽咽了。当时,妈妈坐在沙发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爸爸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你在哪里站岗?我能不能替你去?” 为了安全,吴悠送药时不敢和对方有过多交流。他把药品放在门口,敲门之后立刻跑开。对于求助者来说,通过防盗门的猫眼,他们看到的基本是吴悠的头顶,连这位送药人的样貌都没看清过。 但是,在做过专业救援队的志愿者眼中,武汉的很多志愿者靠的是一腔热血,而非训练有素。在志愿服务初期,有的志愿者凭着善良的初心和简单的逻辑说:“我身体好得很。” 随着有志愿者感染、确诊新冠肺炎,以及医院班车、企业车队力量的进入,1月底开始,为保护志愿者安全,很多早期担负起城市流转任务的志愿车队选择解散,或是转作物资运输和送餐。 但是,再专业的志愿者也敌不过意外。据央视新闻报道,2月21日凌晨,苏州蓝天救援队队员许鹏在前往湖北运送救援物资途中遭遇车祸,不幸去世。他曾在朋友圈中写道:“孩子要乖,爸爸去武汉打怪兽!” 填补城市运转的空白 没有太精确的数字统计,有多少志愿者参与了与武汉战“疫”有关的志愿行动。事实上,也很难统计。 互联网赋予这次广泛的志愿活动新的活力。一些与武汉毫无关系、素昧平生的人,选择为这座城市里千万分之一的求助,牺牲自己的时间、金钱,甚至安全。 上海的庄鸿韵是一位癫痫患儿的母亲。当她得知湖北有癫痫患儿面临断药难题时,利用微信群,联络上素不相识的上百名癫痫患儿家长。通过她的疏通和各方志愿者的努力,才让这些孩子避免了断药带来的生命危险,使家长平日的悉心呵护才没有因疫情一朝化为泡影。 沈培平(化名)所在的志愿小组专门救助非新冠肺炎患者。小组里都是还在读大学或是刚毕业的年轻人,很多人从没去过武汉。但是他们利用自己熟悉互联网的优势,将网上零散的求助信息,跟各疾病垂直领域成熟的志愿团队对接,并将自己掌握的信息第一时间告知患者。 个体微弱的呼声,都被志愿者平等对待。一句时常被提起的话是:这些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人。而那些城市运转里的微小空白,也会被志愿者的善意捕捉到,然后尽力填补。 2月17日,金银潭医院的一名医生找到汪勇,发来了一张两个眼镜腿全都折断了的照片,希望他能帮忙配副眼镜。 志愿者为了别人生命里的方方面面奔忙,很少有自己的生活。每天晚上忙完工作回家的路上,是吴悠观察武汉的时间。这也是这些志愿者与武汉难得的“独处”时间。 “武汉变憔悴了。”在广场上站着休息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自己想通了武汉人的精神。对于直爽奔放的武汉人来说,只要认为是对的,就先“搞了再说”。 (据《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