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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时吃饭、4时睡觉、9时起床,这是武汉志愿者阿木这时间的生活常态。 1月28日凌晨2时,阿木的朋友圈晒出一碗排骨面。1月29日凌晨2时50分,他的微信朋友圈发出的是一碗牛肉面。 阿木是“新武汉人”,他祖籍福建,从小在武汉长大。2020年春节,家人们都回到福建老家过年,他选择一个人留在武汉。 办公室、超市,是武汉封城以来阿木仅有的两次出行目的地。更多的时间,他在家里忙碌着。 阿木加入一个名为“驰援武汉·抗疫志愿”的微信群,开启了志愿者生活——每天接听、拨打20~30个电话,傍晚四五点钟是一天电话高峰期。如果联系上供货渠道和资金方,他需反复确认,促进对接;没有的话,需要整理之前的货源和需求信息,筛选并做记录。 头两晚临睡前,阿木还设定上午9点半的起床闹钟,但到了后面,这个闹钟形同虚设。因为,每天早上差不多到了时间点,总会有电话把他叫醒。 一 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防治做一些事,是阿木1月21日就萌生的想法。 那时候,武汉尚未封城,网络上的各种信息让阿木心生警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拍了拍桌子,转头在电脑上登录阿里巴巴批发网。 阿木此前干过采购,对寻找各类物资的活儿得心应手。当天,各类医用物资还有货可寻,他穿梭在不同的卖家之间,反复比对具体价格、库存情况。 “普通医用口罩平时的成本在4分钱一个,哪怕过年期间人手不足,人力成本上涨,最多也就1毛钱一个;N95医用级别口罩的成本价2元左右;工业级别5个起批,价格是3.2元。”提起各类价格,他如数家珍。 这些积累在未来几天内,为阿木与更多的物资渠道谈价敲定了基础。 行动从1月24日开始。大年三十,武汉“封城”第二天,物资短缺问题逐渐显露。 第二天上午,阿木组建了第一个微信群,名为“武汉医院物资对接”,主要用来统筹湖北各大医院的需求与物资捐赠。群里的人员,包括一名湖北省卫健委工作人员,两名来自武汉市肺科医院、武汉市协和医院的医生,以及一名负责沟通、协调、过滤信息等工作的朋友。 不同角色的分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湖北省卫健委工作人员负责提供各大医院的需求;如果联系到物资,一线医生得空了看一眼,一旦符合标准,就继续下一步流程;而阿木,更多是寻找物资渠道,为供应商与资金方牵桥搭线。 “找资源,这个我擅长。”他随手发来一张捐赠物资相关标准,里面标注着,口罩标准为,外包装或内包装明确标有N95或KN95(GB19083-2010);欧标FFP2及以上;一次性使用医用口罩(YY0969-2013);医用外科口罩(YY0469-2011)。 但现阶段,更着重搜寻的是除口罩以外的物资,比如医用防护服(GB19082-2009);医用一次性乳胶手套(GB10212-2006);护目镜;防护眼镜;防污染鞋套;医用帽子等。 “牵桥搭线”已经一周了,阿木发现,院方的需求点其实并没有发生变化,口罩依然是最紧张的物资。但现在捐赠供应点改变了,“市面上很难再买到大批量口罩了,所以更多的捐赠者转道搜寻防护服、医用手套和护目镜等别的物资。”他说。 为了防止群消息过多,阿木在微信朋友圈定下一个“规矩”,如果有捐赠意向的志愿者,可私下先与阿木联系,他与医院前期进行对接,沟通医院所有需求之后进行反馈,有必要再将捐赠方拉入群。 二 “英国供应商那边刚刚回话,我现在要赶紧去找基金会协调资金,看一下有没有捐赠者能够采购这批货。”1月29日晚上10时20分,阿木放下手中的跨洋电话。 他口中的这批英国物资,已经协调了将近一周时间。三天之前,库存还算丰富:2万~3万件防护服;欧盟标准FFP2口罩,10个/盒,预计最快2月3日可发货;约1万副护目镜,下单后一周到货。 但刚刚一通电话,让情况变得有些微妙——口罩已经没货了,护目镜也仅剩下最后1000副。 阿木也已好久没有干过寻找医用资源的活儿了。他承认一开始确实有些茫然,国内所有符合标准的物资厂家基本都被接管。如何打开局面?他左思右想,最终调整了方向:国内医用物资匮乏涨价,他就转向海外;英语不好,就委托邻居帮忙。 阿木的邻居恰好从事跨境电商业务,熟悉进出口贸易和相关清关流程,拥有一套成熟方案来解决很多志愿者难以突破的进出口问题。英国这批物资,就是他与邻居分工合作找到的达标供应商。 从海外入手这条路径,让他降低半途被“截胡”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得不面对现实,目前海外的资源也特别紧张。“有家南京的地产基金在欧洲‘扫货’,超过10万件防护服都被他们买下;口罩也全球断货,韩国的KF99口罩才能供应一线,但因为是战略管制物资,禁止出口。”他提道。 还有什么办法? 除去口罩、防护服这类普通医护用品之外,他协助联系的物资渠道,更多是额温枪、喷雾器、消毒机、救护车等偏大型资源。 1月29日左右,阿木帮武汉第六医院找到3台挂壁式消毒机。医用空气消毒机,主要作用是给病房、诊室等密闭空间做空气消毒,按正常程序,购买之后由厂家负责运送并安装,但让他稍感头疼的情况是,厂家要求不去做现场安装。 阿木的一位杭州朋友想捐赠一批额温枪,但不知道应该对接哪家医院。他从湖北省卫健委的工作人员手中拿到一个精准需求:武汉市中医医院汉阳新院区最缺这类物资,于是开始张罗起来。 有了物资渠道,他转头协调资金,钱都是通过学生志愿者团队、一些公司善款募集到,也有普通人的爱心捐赠。他主要联系的资金渠道有3个:德国的web3基金,国内的币安慈善基金,以及360公司的员工捐赠,上述提到的这批英国物资,防护服信息他就对接了360公司的一名员工,还在沟通数量、价格当中。 钱不过手,是阿木做这件事的原则。每一批次捐赠,他都会单独再拉一个群,把捐赠方、物资供应商、医院的院方代表聚集到一起,捐赠方直接向供应商采购,直接打款。不过,前期阿木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先与物资渠道方谈一轮价格,后期具体采购价格,捐赠方通常还会再进行第二轮谈价。 “做这件事很简单,其实就是找信息不对称,我这个中间人的作用在于抹平这些信息不对称。”阿木很忙,我们的采访一直断断续续。 “找信息不对称?具体怎么理解?”抛出这个问题两小时后,他才终于再次出现。 他又跟一家口罩厂打了电话,询问供应周期、数量等,最后谈到价格。“整个沟通过程中,我们的对话非常顺畅,我与厂家之间没有任何信息差,他们把我当做行内人,所以报价很实在,几毛钱一个的价格由我拍板。但我的一个朋友最近也联系到一家口罩供应商,人家给到的价格是一块多一个,还不能还价。”阿木说,这就是信息不对称所导致,“我朋友不是很懂行,与供应商之间有了信息差。” 三 从1月24日至今,封城这些天,阿木天南地北地找物资,而后筛选、整合。 到底联系了多少个物资渠道?他没空数。都是一打电话,问能不能供应?能,继续谈;不能,下一家。价格合适,就速战速决;价格偏高,那就先记录下来,回头再说。 阿木也碰到过难题。“我们做这个事情说白了也是志愿者,但现在对接的少数医院需求量很大,院方却不积极,偶尔也会感觉自己是不是在白费力气。” 但这并不是最难的,更大的难点在于,物流运输。一周以来,他们成功送达医院的物资是0,都卡在物流上了。 1月26日,他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为湖北襄阳市6家医院协调到8吨厂家直接捐赠的双氧水,但由于物流人手不足,只能运送到荆门,需自行运回襄阳分发,希望荆门或襄阳的朋友能够协助解决物流运输问题。 “其实只要一台大货车就能解决。但到现在已经第五天了,医院没车拉,有关部门协调不上,还没搞定。”1月29日,一谈起这些物资的后续运输,阿木就着急上火。 那批位于杭州的额温枪,捐赠方与院方代表已经对接上了,也因为物流问题,停留在杭州几天。当时,阿木紧急咨询了多家杭州当地的快递公司,但是,顺丰空运不能发带电物资,重量不能超过3公斤;当地中国邮政没有开门;德邦快递回复称发不了;圆通快递营业点的电话打了12分钟一直没人接听;唯一的希望是中铁快运,但这家快递公司要求必须提供受赠单位的接收函证明,才能揽收发货,1月30日,医院院方代表根据中铁快运的要求开具了证明。 还有一批医疗喷雾器,1月27日下的订单,1月28日晚上才发货,但截至1月30日凌晨,物流信息一直没有更新。 为了解决物流难题,阿木、医院方、捐赠方、厂家四方都在共同想方设法。 但一方面,医院接收物资只能动用医生的私家车,没有专门的货车。目前在武汉,私家车出行需要拿着医院开具的接收函去湖北省疫情防控指挥部申请车辆通行证,报备车辆信息;另一方面,湖北省内运输几乎断线,阿木已经咨询了几个车队,都没上班。 快递方面,主要依靠陆路、铁路、航空班机几个运输方式,但现在航班减少,通行列车也减少,带来的负面影响是运量降低。相对而言,这段时间武汉对于运输的要求相比平时又提高许多。 1月27日,湖北省委副书记、武汉市委书记马国强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强调,所有捐赠物资一定要通过红十字会,目的是要让捐赠者、捐赠的东西能够及时准确登记在案,捐赠的物资、资金使用能够登记在案。 从1月29日开始,阿木和身边其他的民间公益者陆续发现,有一些捐赠物资被当地红十字会拦截退回。 他所加入的那个驰援武汉·抗疫志愿群里,最近两天,红十字会与捐赠物资的运输都成为热门话题。1月31日,一位志愿者甚至提到,平头百姓很难揣测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的“良苦用心”,或许他们要等到“最危急的时候”,或者他们有自己内部的审计、审批流程。但是对于在一线的医生和患者来说,没有什么比缺少医疗物资更难熬。而且无比真实。 阿木有同样的感慨。他还在等待第一批捐赠物资的定向送达。 2月1日,好消息传来:一切捐赠手续办妥,杭州的这批额温枪,由中铁快运送达武汉,目前已到达武汉市中医医院和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手中。 (据《经济观察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