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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岁女孩赵翠梁已经大半年没见过爸爸了。按照惯例,只有在春节,她才能拥有与父母见面相处的宝贵时光。 当见面的机会提前到来,小姑娘反倒有些手足无措。她端坐在电脑前,手揉着衣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一阵杂音过后,远在深圳一个建筑工地上干活的爸爸,戴着安全帽出现在屏幕前。赵翠梁抖动了一下嘴唇,问爸爸,“你猜我这次考了第几名?” 爸爸咧嘴笑着,等着女儿的答案。 “我考了第一名!是不是超厉害?”“上次我答应你考第一的。”爸爸边抹汗边点头,女儿笑着开始哽咽。 因为相隔千里,懂事的赵翠梁只会在很想爸爸的时候用手机拨通电话,“每次都是我说,爸爸听。但这次不一样,能看见爸爸的脸,有点想哭”。 这场跨越千里的网络见面,连接的是深圳建筑工地和云南省洱源县凤羽镇源胜小学的一间教室。这里地处苍山北麓,跟中国大多数“空心化”的乡村一样,年富力强的村民纷纷外出打工,留下孩子和老人守着大山和村庄。 因为天津大学支教大学生的到来,这里建起3间梦想教室。在其中的视频教室里,大学生陪着山里的孩子,通过一根网线,穿越千山万水,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孩子们画出五颜六色的梦想,期待着这些斑斓的梦能飞出大山。 到2020年,在广袤的祖国大地上建起100个梦想教室,用教育扶贫扶志,是天津大学在校大学生们立下的志向,正如校歌中所唱的——“要实地把中华改造”。 “婆婆,这个刨冰多少钱啊?” “3元。你们是天津大学的学生吧,只收1元好了。” 这是“微漾经心·凤飞新羽”实践队第六年来到凤羽镇。第一天在路边偶遇的婆婆,让他们惊喜地发现,这里真的因为他们的到来发生了一些改变。 每到夏天,镇上的孩子们都像盼着一年一度的火把节一样,盼着天津大学的哥哥姐姐们到来。今年听说成长训练营又要招募队员了,孩子们一早就跑去排队。实践队指导老师任怡璇说,“约定的报名时间是上午9时,可7时刚过,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些没报上名的孩子软磨硬泡不肯走,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我们的人手实在有限”,任怡璇和同学们有些为难,他们把训练营的班容量一扩再扩,尽可能让更多孩子加入。 这是实践队设立之初与孩子们的约定:没有作业、不搞补习班,就是让一群大学生用火热的青春,唤醒、点燃山里孩子的激情和梦想。天津大学宣怀学院院长施亮星认为,比多教会几道题更重要的,是给孩子心里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帮他们推开一扇通向外面的窗。 几年前,实践队发动校友的力量,在这里建起了美术梦想教室,结束了孩子们“上美术课只能用铅笔涂涂画画”的历史。 如今暑假的美术教室,是最充满天马行空的幻想的地方。正在把黏土捏成天安门的二年级女孩张浩娇告诉记者,自己最不喜欢放假,“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在训练营里,她学会了跳舞、唱歌、画画,而她更喜欢听哥哥姐姐讲大学校园里的故事,自己也盼着有一天能考上大学。 音乐梦想教室里,簇新的乐器教具和此前墙上已然掉色的乐器张贴画形成强烈对比。教室里铺上地垫,孩子们上课时彬彬有礼,脱下鞋整齐地放在鞋架上,然后到教具柜取出心爱的乐器来演奏。三年级小学生张代荣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电子琴和其他乐器,碰都没碰过”。 不仅如此,天津大学校友在这里设立了元明阳光教育基金,用于奖励那些品学兼优的学生和兢兢业业的教师。 凤羽一中校长杨涛对学生们身上发生的神奇化学反应非常吃惊,“那些暑假参加过活动的孩子,下一学期的精神状态都与从前不同,而他们每个人又会影响身边的小伙伴”。 读书无用论也一度冲击过这个滇西小镇,每次假期结束后,总有孩子不再回来。杨涛以自己所在的凤羽一中为例,从前每年都有学生要么辍学、要么转到县城的学校,可近几年这里的升学率一直在全县排第一,不少孩子又转回来上学。 那些曾在凤羽镇文庙前捧回元明阳光教育奖学金的孩子,真的让心中的梦想开出了花。2019年考入重庆大学的赵光浩说,“当时真的给我很大鼓励,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走出去。”考入国防科技大学的张毓涛则把当时获得的奖学金保存至今,“它更像一座灯塔,在我遇到困难时指引我不断向前”。 那些眼里有光的人 位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东北部的上纳咪村,就在岷山主峰雪宝顶脚下。因为交通极为不便,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不得不去20公里以外的两所学校求学。 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地势险要,与外界隔绝,上纳咪村的村民长久以来居住在大山之中,与外界交流很少。 天津大学学生自发成立的“拥抱纳咪”支教团队,10年间派出17支队伍抵达这个教学资源极端贫瘠的村子。没有教学场地,他们就把教室设在当地一个叫桑杰的大哥家中。大学生们用众筹的方式筹措资金,购买桌椅、课本、打印机、投影仪等教学设备,建立起长期的支教基地。 第十七期支教队中有一个特殊的成员——负责基础藏文教学的六咪磋,这名来自四川民族大学的大一学生,就曾是“拥抱纳咪”辅导过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 每一期支教队有不同的支教主题,他们曾办起暑期学校,开设语文、数学、英语等文化课,还增设人文历史、地理常识、音乐、美术、舞蹈、思想品德等素质拓展课程,带着孩子们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约大冒险》《肖申克的救赎》等电影。 因为村子里没有学校,村委会、阿妈家的客厅、小溪旁的草地……都成了临时校园。几张桌椅板凳、一块黑板就是孩子们的教室。即使这样简陋的条件,有的孩子也愿意在清晨6时起床,走上1个半小时山路赶来听课。 美术课上,第一次见到颜料的孩子们兴奋不已,在小溪边捡来的石块上画上彩虹;下课时,孩子们拾来花花草草编成花环,采下野生小草莓,扎成花束送给支教队员。 今年梦想教室的主题是音乐。大学生们发现,这些藏族孩子天生爱唱歌,而且藏族歌曲本身就很美,于是他们想用音乐撬动孩子的兴趣和热情,帮助他们找到梦想、建立信心。为此“拥抱纳咪”支教队特别派出天津大学的吉他社社长、北洋合唱团的女高音、建筑学院三叶草合唱团的男低音等精通音乐的队员。 天津大学吉他社社长李忠祺相信:音乐,有神奇的力量。 刚到上纳咪村不久,一个叫曲赤里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盯着他手里的吉他问,“老师,能教我这个吗?” 他忽然注意到,这个男孩眼中的光,是他以前从没见过、是连他自己都期望拥有的那种渴望之光。 “do,re,mi,fa,so,la……”李忠祺从最简单的开始教起,“我担心他练习不够,进度缓慢”,于是他教给男孩自己的学习方法,嘱咐他一定要按照要求完成。 很快,李忠祺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男孩没有“翘课”、没有偷懒,而且学习能力超强,记的笔记第二天就能掌握。这让李忠祺感到异常兴奋,“我开始不顾一切地教他。有的时候,对眼里有光的人真是忍不住倾尽所有”。 临别前,李忠祺想把自己的琴送给男孩,男孩执意要付钱。 “那就99元吧,祝我们的关系天长地久。”李忠祺说。 “还是137.6元吧,1376在我们藏语里是心想事成的意思。”男孩回答。 孩子眼里的那种光,不止一次出现在支教队员面前。 支教队员黄钟萍曾与男孩况波泽仁一起上山。“他是我的小拐杖,在我走不动的时候会扶着我慢慢走。”黄钟萍有些吃惊,小小的他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他在不起眼的背包里装了4瓶冰红茶,从山脚背到山顶,从海拔3000米背到海拔4000米,“他把冰红茶举到我嘴边,认真地看着我,非要我喝下去”。 桑杰是上纳咪村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拥抱纳咪”的发起人之一,如今他已经是一名大学教师,大学生们喜欢喊他“桑杰大哥”。多年前,他收拾好自家的院子,整理出几间教室,每到假期就等着一群爱着这个山村的大学生如期而至。他每天亲自打扫院落和房间,因为这是他的家,也不止是他的家。 桑杰大哥的院子前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每到有星星的夜晚,他总喜欢来到这里坐坐。 “桑杰大哥,你在这里看银河吗?”支教队员们问。 “是呀,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里看星星,当我去了北京上大学后,我发现那里的星星和这里不一样。”桑杰的梦想就是让山村的孩子们走出大山,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就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星星”。 黄钟萍分明看到,桑杰大哥的眼睛里的光“不仅仅是眼前的银河”。 大学生瞭望社会的窗口 2019年暑假,甘肃省宕昌县官亭镇九年制学校的梦想教室揭牌,这是天津大学在全国捐建的第58间梦想教室。天津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专业教师袁文肃被聘任为该校梦想导师,那些由天津大学师生捐赠的显微镜、植物标本、昆虫标本、海洋无脊椎动物标本和生物学科普书籍摆进山村的教室,让孩子们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 天津大学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开中国高等教育之先河。天津大学团委书记吕静说,建校之初兴学强国的文化传承至今。这些扎根在祖国各个角落的梦想教室,更是新时代的年轻人“要实地把中华改造”的担当和作为。 “扶贫先扶志,教育要先行。”吕静认为,梦想教室要做的,不仅是通过简单的支教去关心和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更重要的是给那里的孩子们插上梦想的翅膀,给他们带去一个精彩的世界。 在支教队员们看来,自己能教给孩子们的其实是有限的知识,比起付出,他们的收获更多。 曾有人质疑短期支教到底有多少意义?在这些支教大学生看来,一期期支教人如同滴水般源源不断默默打磨着璞玉,一点一滴地改变着中国乡村教育的精神面貌。同样的,一间间梦想教室也是大学生们瞭望这个国家的一个窗口,那些爬过的山、遇见的人、看到的光,也让他们更深刻地理解自己在这个大时代所处的位置以及肩负的责任。 听说今年凤羽镇有好几名学生考上了名牌大学,作为项目发起人之一的施亮星笑着说,“很高兴在他们成长中,我们是曾鼓励过他们、拍过他们肩膀的那些人”。(据《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