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与社会不良青少年或职高学生混在一起，以防上当受骗或被欺负。”这是2016年浙江省海盐县行知中学发给学生家长的一则短信通知中的内容。

    职高学生似乎成了一个贬义词，而对于公益慈善力量来说，这又是一个几乎被完全忽略的群体。

    问题是，公益行业投入了极大的力量关注留守儿童、资助弱势群体接受中小学教育，但由于留守流动的经历、家庭的困顿、读书无用论等因素的叠加，他们中的很多人要么读完初中就不再读了，要么就是进入职业高中。

    资助的孩子上了大学一般会让人感到欣慰、骄傲，那么就读职高呢？要知道后者是远远多于前者的，这就是当下的现实。

    正视这一现实，需要更多社会力量投入中等职业教育中。那么究竟该怎样投入呢？还能沿用中小学、大学的资助支持方法吗？

    3月25~26日，两百多位来自广西、贵州、四川、河南、宁夏等中西部省份的基层中职学校校长、教师与来自美国、丹麦的国际嘉宾、国内教育研究机构、公益机构等代表一起，共同参加了由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花旗集团基金会、高瓴基金会、21世纪教育研究院、百年职校等联合在京主办的2017百年职教工作坊，对此进行了探讨。

    从某种程度上说，社会力量参与职高教育的大幕已经拉开。

    好就读却不被认可的职高教育

    贫困学生就读职高难吗？答案是完全不难。

    很多时候职高的录取分数远低于普通高中，一般来说，只要初中毕业就可以就读；在费用上，就读职高不仅免费还有每年2000元的国家助学金；一般来说毕业时学校还会推荐直接对口就业。

    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副主席张梅颖在讲话中就指出，目前，我国已经建成世界上最大的职业教育体系，在校生近3000万人。

    那么还需要社会力量的投入吗？真的需要，很多贫困家庭的孩子并不愿意上中职，而在校的中职生给社会的印象并不好。问题有哪些呢？

    “这些学生89%来自农村，相当多数来自留守儿童家庭，大于30%的孩子来自所谓的问题家庭，比如父母离异、单亲等。我们注意到，中国很多社会问题都沉淀到15~18岁这个年龄段，这个年龄段恰好是职业教育阶段。”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秘书长卢迈在调研中发现。

    百年职校秘书长刁文对这一点也表示认同：“现在的中职学生从整体上来说基本属于非优势青年人，不仅仅是在知识层面上，可能确确实实没能力或者没条件考上高中、大学。”

    “他们从小到大、到义务教育，不仅是课堂教育教学这一块，他整个家庭都是有一定缺憾的。”刁文强调。

    与此同时，非优势青年在职高接受的往往又是非优势教育。

    “我们调研发现，西部、农村地区中等职业教育比较薄弱，专业相对陈旧，课程内容、实训设备比较落后，许多学生还在学习已经被市场淘汰的技术，这样就业就有很大的难度。”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此前在接受媒体关于两会提案采访时表示。

    全国人大常委会在针对《职业教育法》的执法检查时，也明确提出职业教育存在观念落后、企业及社会参与不足、不能满足社会实际需求等六大问题。

    而由斯坦福大学农村教育行动计划（REAP）对数百所中等职业学校教学质量的调查显示，与同等水平的普通高中相比，职业学校学生辍学率高出4个百分点，低收入家庭和学习困难学生的辍学率明显更高。

    在百年职教工作坊期间，很多职高老师关于如何处理学生上课玩手机、睡觉、不听课、不交作业的问题也印证了这一点。

    百年职校的实践探索

    尽管职业教育存在诸多问题，但对公益力量来说，这是一个必须投入也有优势投入的领域。

    一方面这是对中小学教育投入的延续，另一方面在精准扶贫的当下，“一家一个孩子读中职，然后帮助他找到工作，年收入在３万元左右，基本可以让一个家庭脱贫。”朱永新表示，这正是中等职业教育的重要性所在。

    而百年职校的实践则证明了公益力量的巨大优势与可以发挥的作用。

    百年职校2005年于北京创立，是中国第一所全免费公益职业学校，面向家庭贫困子女提供正规的职业教育。

    在发展伊始，学校就定位于面向全社会的公益平台，广泛吸纳社会公益资源，与基金会、企业、政府部门、非政府机构及个人开展合作。不仅是资金的筹集，更重要的还有师资与就业岗位。

    学校以企业一线员工兼职授课为主，保证教学的实用性，教学内容贴近市场需求。开设了养老护理、幼儿保育、清真烹饪、临床护理、口腔修复工艺、酒店及物业服务、楼宇设备设施综合维修等多个职业技能课程。

    对于职业技能教学，百年职校有着自己的理念。“百年职校正在实践的，是帮助学生找到他的感兴趣的就业点，而不是说你来学了电工，我给你找个电工企业。这些孩子是非优势家庭出来的，他报电工的时候未必知道电工是什么，职业学校不是他进来之后就是给他一个就业技能的结果，而是要帮他找到他的兴趣点。”刁文强调。

    众多社会组织、企业合作方，众多志愿者的加入，使百年职校可以做到这一点，而百年职校对这一点的坚持，则使自己不断得到认可。

    目前百年职校已经在北京、成都、大连、三亚、武汉、银川、郑州、丽江、安哥拉建立学校。截止到去年年底，得到超过两亿六千万的资金资助，三千多名名资助者给了学校方方面面的支持。

    另外一个人生的开始

    职业技能培养是职业高中的天职，校企合作无疑是具有巨大优势的。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发起的赢未来计划也认识到这一点。

    “在教学上，我们邀请跨国公司的职工进教室来提升教学水平。有公司已经把他们的电工实验室捐建到学校去。”卢迈表示，通过赢未来计划，基金会将社会力量与职业高中链接起来。

    但职业技能教育并不是全部，在刁文看来，更重要的是育人。

    刁文表示：“这些孩子进到这种职业教育，不能就是一个结果了，应该是另外一个人生的开始。”

    “这时代变化太快了，任何一个技术教的再好再深，明天都有被淘汰的可能。你的培养目标或者说你对他的定位到底是帮他解决就业，成为一颗螺丝钉就可以了，还是考虑到他首先还有一个漫长的人生。”刁文强调。

    刁文表示，百年职校认为职业教育不能变成一个劳动力中介，学生到你来了过渡一两年，然后给你介绍到企业去用工了，“这和劳动力中介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百年职校开设了包括中文、英语、礼仪、历史、认识世界、法律常识、社会公益、音乐、舞蹈、视觉艺术、计算机、实用数学、科技常识、体育运动、形体训练、环境清洁、安全教育、健康教育、老年照护、理财常识、行业认知、就业指导、义工服务、PTS课程等在内的大量人生技能课程。

    除此之外，百年职校实行的是“全员德育”“身教重于言教”，“以身作则”，百年职校理事长姚莉表示：“我一直认为学校的品德教育是靠教师的奉献精神来实现的，因为那是要用自己的行动影响学生。”

    “当他成为一个健全的或具有基本健全人格的一个人，进入到社会，与此同时，再有一个工作的时候，我相信无论是从劳动力的解决来说，还是从他个人来说，包括这个社会大环境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要不然，将来这些孩子一旦迷失方向，或者当时学的那个就业饭碗后来没有了，你怎么办？”刁文强调。

    大幕已经拉开

    百年职校的理念与实践也得到了赢未来计划的认可，目前已经成为赢未来计划的培训基地与示范学校。

    据卢迈介绍，赢未来计划将通过链接社会资源从七个方面促进中等职业教育发展，包括校长培训、设立奖学金奖教金、校企合作、支持课余活动开展、交流网站建设、全员德育、评估等。

    正是基于对中等职业教育共同的认识，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花旗集团基金会、高瓴基金会、21世纪教育研究院、百年职校等联合在京举办了2017百年职教工作坊。

    工作坊主题被定为探讨关注学习效果和学生未来的职业教育有效教学法。邀请丹麦、美国专家介绍职业教育如何开展全人教育、人生技能教育教学，如何对职业教育的课堂教学质量进行评估，什么是高效教学法等具体问题进行交流与讨论，同时进行英语、园艺、电工等具体教学演示。

    据刁文介绍，参加工作坊的人员主要来自三部分：

    一是百年职校直接的办学合作伙伴、包括当地的教育主管部门。

    二是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赢未来计划的学校，涉及广东、贵州、四川、云南这几个省份的中等职业学校。

    三是来自中国国际扶贫中心的渠道，包括甘肃、陕西等省的贫困县职高。

    除此之外，还有公益的职业教育培训机构、基金会等公益力量。

    借由工作坊这一平台，不仅赢未来计划在推进，关注学生未来的教学模式也被进一步推广。广东的一个学校准备把百年职校的模式正式引进，甘肃等贫困地区在未来也将合作进行教师培训。

    “我们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中国的问题很多，最好的方式是百花齐放，希望更多的学校、社会组织能够参与进来。”刁文强调。

    ■ 本报记者 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