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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明王家桥社区有一幢普通的四层楼民宅,虽然看上去和城中村那些拥挤在一起的楼房没什么两样,但这个小小的院落却是这个社区孩子们“心中的天堂”。这里有杂志、书、电脑、彩色的乒乓球桌、后院干净的厕所,一切都让孩子们感到温暖、亲切、安全。 这里是“云南连心社区照顾服务中心”(以下简称“连心”),是服务于弱势群体的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连心”一直将办公室安置在城中村,与那些来自外地的“老乡”建立关系。由于城中村的不断拆迁,“连心”大大小小搬迁了十多次。 今年是“连心”搬到王家桥社区的第6年。 位于昆明市西郊普吉街道办事处的王家桥社区,是城郊结合部典型的“混合型”社区,这里3万多名居民中,一半以上都是流动人口,辍学、单亲、残疾、收入不稳定、家庭暴力、儿童无人照顾,是不少家庭共同面临的问题。 尽管多年来“连心”一直将救助困境流动儿童作为工作的重中之重,但是在对王家桥社区困难家庭进行筛查和家访时,一些流动儿童的生活现状,还是给“连心”的团队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焦虑。 进入他们的生活 就无法视而不见 从2011年到2013年,“连心”通过中央财政项目对社区中50个困难家庭进行了经济援助。但对缺乏生活照顾的孩子来说,陪伴也是极为重要的。 2015年,“连心”的“困境儿童家庭陪伴计划”获得了民政部与李嘉诚基金会合作的“大爱之行——全国贫困人群社工服务及能力建设项目”的支持,这是“连心”得到的第一笔项目化服务资金。他们很快招募了60余名大学生志愿者,加上12名专业社工,以社工加义工的方式,为42户困境儿童家庭提供专业化社会工作服务。 然而,这并不是一份让人容易理解和接受的工作。 当志愿者们满怀激情地敲开那一扇扇紧闭的大门时,才发现矛盾和困难超乎想象:家长怀疑义工是“人贩子”;孩子独处时间长,不愿意接触陌生人。 “我们总是找不到孩子,他们很晚都不回家。”大学生志愿者们深为苦恼的是,由于父母不在身边,不少孩子在外面疯玩,有时回家有时不回家,饥一顿饱一顿,成半流浪状态。 但大多数困难家庭会接受志愿者。然而,每个家庭因长期流动,所面临的处境复杂、需求多元,一旦踏入到这些家庭的生活中,社工和义工就再也无法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曾经有一段时间,姚秀霞一度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之中,每天回到家,一个人坐着不说话,想着那些家庭那些孩子就开始流泪。 其他大学生志愿者也有这样的无力感。“每次家访回来,都在督导面前大哭,觉得生活太艰难。” “这是一个落地生根、精耕细作的社工所需要经历的成长之路。”“连心”的副主任陈正艳说。 灰暗的陋室里 也有彩色的梦想 春节前,社工亚贤和同事按惯例去家访。 按照洋洋爸爸电话里的指引,他们在城中村狭窄的巷子里拐来拐去。 这是一个很小的家,在顶楼,洋洋爸爸掰开塑料折叠凳,让他们落座。 洋洋4岁时,妈妈离开了家。爸爸一直带着他,相依为命,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本来准备回老家的爸爸选择了留下,靠打零工供孩子上学。洋洋的爷爷奶奶双目失明,爸爸在一次工伤之后也左眼失明,近期肺部又被检查出问题。 洋洋爸爸的字写得不错,亚贤看见墙上贴着爸爸用毛笔写的几句话:“目标,一个人没有目标,就得不到他所要求,想要达到的境地或标准”“志向,一个人没有志向,就得不到关于他将来要做些什么事和要做什么样人的意愿和决心”。 洋洋爸爸说:“写这些字,是想教育孩子好好做人。” 刹那间,眼泪涌出了亚贤的眼眶。 在另一栋楼里,女孩湘湘刚把亚贤和他的同事带进家门,就立即提起锅放到门外的蜂窝煤灶上。她说爸爸快回来了,爸爸很忙。 湘湘的爸爸在工地打零工,背砖块,每天80元。父女俩感情很深,湘湘每天给爸爸做饭,等很晚才回家的爸爸一起吃。 他们的家是一个楼梯间,家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人来了,就坐在床上说话,个子高一点的可能会碰到头,如果人多就只能到门口站着聊天。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亚贤的眼睛总被墙上红红的奖状所吸引,密密麻麻的奖状把小小的墙面占得满满的,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再苦再难,也要困境筑梦。这样的家庭,孩子的梦想就像悬崖边的花一样珍贵。”亚贤说。 “你是全世界第一个给我拥抱的人” 小树的爷爷对自己当初抵制大学生志愿者的陪伴一直深感内疚。 小树从小由爷爷一个人抚养长大,他的爸爸因贩毒被判刑15年,妈妈在小树1岁多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3年前爸爸在监狱生病,爷爷带着小树去监狱看过爸爸。 爷爷靠挖煤维持生计,每天早晨,他要蹬一个多小时的三轮车送小树去一所民办小学上学,小树读二年级了。 那天,义工们计划召集孩子们外出学习乘坐公交与地铁,爷爷将小树送到学校后,对校长说:“他们可能是人贩子,今天我不走了,在这里等着放学带他一起回去。”这已是义工们去小树家家访三次后的事。 为了打消爷爷的顾虑,义工们常常去爷孙居住的那间昏暗、潮湿的小屋里,带着玩具陪孩子玩,跟爷爷聊聊天,给小树做课辅。他们发现,小树和爷爷一直吃白水煮面,于是他们又买了米和油去。 小树没有台灯,晚上总在昏暗的灯光下做作业,义工们买了台灯,送给小树和他一样的孩子们。 春节前,义工打电话请爷爷来“连心”领取紧急援助金,他们带着爷爷参观了机构,介绍了他们的工作。那一天,爷爷在楼里见到每个人都说“谢谢”。 春节后,因为工作地点远和经济压力大,爷爷想让小树休学。义工们急了,他们不断地与爷爷沟通,并协助爷爷在离学校近一点的地方找了份工作,加上紧急援助金的支持,小树又回到了学校。 后来,每个周末,爷爷都会主动带着小树来社区的儿童服务中心参加活动,小树比以前开朗多了。 然而,不久前,在送小树去学校的路上,那辆骑了很久的三轮车翻了,爷爷摔断了腿,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仅靠姑姑给的一点点微薄的生活费艰难维持。 幸运的是,这个家庭至今还在“连心”义工的陪伴中,与他们一起面对艰辛。 志愿者们发现,像小树一样,不少家庭的孩子都没有自己写作业看书的地方,也没有手表,上学常常不知道时间;“连心”为此给每一个陪伴家庭的孩子购买了手表、闹钟、书桌、暖手宝。“连心”还设立了特困家庭紧急援助金,对特别困难的孩子给予经济援助。 9岁的小诚,每周最期待的日子就是周末,如果志愿者来晚了,他会主动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过去。 小城一直一个人居住,他唯一的亲人——爸爸两三个月才回家一次。窄小的屋里堆满了狼藉的餐盒,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因为家里无人说话,小城总是熬夜玩游戏,白天就在教室里睡觉,学习成绩很差。 两名志愿者每周末去小诚家陪伴他。教他骑自行车,和他一起围着一张不是很干净的桌子吃泡面。 大多数孩子的表达都是直接而率真的,他们拥抱着志愿者,欢叫着“连心姐姐”“连心哥哥”,久久不肯撒手。 性格内向的妮妮则在笔记本上写道:“姐,你是全世界第一个给我拥抱的人,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爱,是你让我感觉找到了回家的路,让我的生命再没有那么无助。” 不能陪他们一辈子,但至少可以教会他们快乐的能力 “在陌生的环境,多数人面对别人的困境,或者无能为力,或者视而不见,困境儿童要在陌生社区得到支持很困难。”陈正艳说,建立楼栋互助,发展社区邻里自身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为了让“彼此看得见”,“连心”找到房东,让他们协助义工在端午节、中秋节等节日,召集大家一起包饺子、包粽子、做灯笼、猜灯谜、吃月饼。围坐在一起像大家庭一样看孩子们的演出,“温情的互动和爱的表达,让彼此更有力量面对生活的困难”。 此外,做饭,也是孩子们小小年龄必须具备的生活能力。 “连心”所陪伴的困境家庭中,有近一半是单亲父亲家庭。爸爸们每天忙于到各个工地找活干,有的去远一些的工地,当天还回不来。家里只有孩子,爸爸从未教过他们做饭。 还有一些无人照顾的孩子,由于外出打工的父母所给的生活费不多,他们的一日三餐就是辣条、土豆、清水煮面条,甚至有的孩子在最困难的时候,每天只能去菜场跟菜摊老板赊菜吃。 2014年9月,成龙的经纪人、成龙影业集团中国部总经理袁农女士来此拍片时,捐赠了20万元善款,“连心”用这笔款在社区里开办了公益小饭桌,为30多名少数民族流动儿童免费提供午餐。 但面对更多困境动儿童的需求,“小饭桌”需要变成“大饭桌”。“我们正在筹建社区餐食服务中心。”陈正艳说。 按照计划,中心一周六天,将免费为社区里6岁~14岁的孤儿、事实孤儿,无人照顾、无法缴纳学校餐费的儿童以及残疾儿童等提供午餐和晚餐。 但是,筹建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目前,除了居委会提供的场所外,在网络上能募集到的资金还很少,“连心”也呼吁社会,“家里闲置的锅碗瓢盆、微波炉、冰箱、消毒柜,都可以捐赠”。 “大量困境儿童的迫切需求,让社工和义工感到力量微弱。”姚秀霞说,“连心”尽一切努力,为这些困境儿童提供一个“类家庭”的环境,让他们能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做饭、吃饭、洗碗,一起做作业、听音乐、看电影。 “我们还教他们创作词曲,当他们在家独处、没有倾诉的人时,音乐可以成为他的朋友。”她说,“我们不能陪他们一辈子,但至少希望能教会他们一些快乐的能力。” (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据《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