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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2月起,WHYHOW思维社社长刘颖璋发起了“拾房子阅读空间”项目,希望帮助夹心阶层的孩子改善家庭环境,项目旨在为帮助夹心阶层的小朋友,改善他们的家居环境,为他们营造一个阅读空间,进而改善亲子关系。2014年实现了4个家庭的改造。” 那天,我们团队去了第三间准备改造的房子做调查…… 这是一家三口,我们管家里的爸爸和妈妈叫李叔、曾姨,故事的小主人公我们叫他YM,今年11岁,准备升六年级。 YM是我们起的代号,也是为了保护孩子的隐私不被其他人知道,他出身在一个双环卫工的家庭,被断定是多动症。我不知道他的将来会是怎样的,但至少成长至今都充满着这个社会某个不被关注的人群特有的色彩: 例如,他在湖南出生的时候并不叫YM,在户口迁徙的时候工作人员贪图方便,随意帮他改动了名字。到广州后父母想改回去,但要花2万元,于是YM就这样“被改”了一次名字了。 YM一家原本在湖南其实并不算贫困,也是个小康之家,他们只是因为希望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才举家来到广州,父母做环卫工。一家子住在环卫局分配的宿舍——他们所工作的厕所里:小小的5平方米的空间,夹在男女厕所之间,一层一层的往上扩展。虽然看起来很脏,其实在里面也不会感觉到臭,而且免水电费,对一家人来说慢慢也习惯了。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房子,说实话,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多动孩子和他的家 YM的父母只有一个心愿:YM能在广州读完高中。但偏偏四年级的时候,YM被诊断为多动症。李叔说:“在我们家乡很多孩子都是很调皮的,怎么就没有听过这个词呢?我孩子是会打人,但是……这不算是病啊!” 因为这个病,学校要求李叔两夫妇就得每天轮流到学校陪读,保证孩子不打人;他们每个月是1000多的工资,这样的陪读让工作变得见缝插针而且很担心会被领导有意见。学校还规定,每周必须复诊开药,确保没有问题才可以回来上学。而李叔说:“医生其实有跟我们说,不一定需要吃药的。” 我们做“拾房子”,本来就是看着房子空间帮忙改造一下就好了。但当我们接触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就面临一个难点:是为一个普通孩子改造一个有趣阅读的空间呢?还是为了一个多动症的孩子改造一个适合他游乐的空间呢?毕竟如果他真的是多动症,我们不能假设对方会安静下来阅读。 我们决定,先帮助YM做个“多动症评估”。我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咨询,毕竟我不是YM的家长,我仅仅代表一个公益项目的工作人员。但事情也是很巧的,一直忙碌的那位医生在我到访的时候刚好有十分钟左右的空闲。 在我进一步说清楚情况后,医生也翻开了我带来的YM的病历记录。她说,多动症的判断是经过量表测试的,不是每一个调皮的孩子都是多动症。我说出来父亲的担心。医生直接跟我说,他父亲有可能自身就是一个多动症的患者,这个病是慢性病,医学界以前以为这个病到18岁以后会自行消失,但现在发现也有很多是一辈子的。YM的父亲有暴力倾向,喝很多酒这些迹象都是显示他可能以前就是多动症,他在逃避他孩子有问题的现实。 我在那个瞬间迷惘了。因为我没有意识到,多动症是一个遗传病,我假设了他的父母都是健康的。而心理师已经一再提醒我们,他爸爸暴力倾向很严重,打儿子妻子,也酗酒。 但面对这样的结果,YM的父母不太可能接受我听回来的说法,而且情况更为复杂,但是我们坚定了一件事,要帮助这个家,不仅仅是帮他们改造房子。 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段时间,我们也一刻没停地安排着关于YM家在多动症这个事情上的心理咨询事宜,我们目的只有一个,让父母了解更多关于多动症的知识,同时意识到自己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会对孩子产生深远的影响。 儿童康复咨询服务中心的揭医生答应免费为这个家庭提供咨询和帮助,目的是希望通过我们,让更多人了解多动症,从而让更多家庭获得支持。咨询日上午,我们让社工请YM的父母前来中心进行咨询,但YM的爸爸没有来。虽然我们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也开始意识到事情未必是那么顺利的。 在整个评估过程里,揭医生一直都是温和地跟YM互动,然后YM就到其他地方玩了,剩下的就是揭主任和YM妈妈。妈妈一开始不太想讲,会说对儿子一切都很满意。而揭医生再问几个问题后,妈妈开始变得前后矛盾了。我坐在一边也能明白妈妈的心理,谁会希望承认自己孩子有问题呢?但事实上,YM不能控制自己地打人、伤人,进入青春期后更暴烈地打架,家里因为这样便对他更为严厉的打骂,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让妈妈心里也是非常烦恼的。 妈妈一再强调孩子过了18岁就没有事了,他应该会懂事的。但医生严厉地告诉了她,现在不是在谈一个生理的问题,而是YM如何和这个社会接轨的问题。毕竟,YM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他一旦被爸妈转回家乡,而伴随而来就是在社会上引发的暴力行为,这种结果谁都无法控制的。医生的建议只有一点,下次带爸爸来,大家好好再谈谈。 YM和妈妈走后,我有点担心地问揭医生:我们是不是该隔几天再找他们?我担心她回去会很抗拒,也会带动爸爸的情绪,最后可能我们连改造都会被拒绝。 医生点了点头说,他们的心态比较消极,也会有一个反抗期。在路上,我跟同伴们说,这次我们真的是赌一回了!赢了,他们可能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输了,我们就得换做下一家了。 果然,次日社工就给我们反馈,妈妈回去很愤怒,爸爸更是暴躁。他们甚至已经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房子改造了。那一刻,我们都很沮丧。但我们决定再等几天,毕竟人的情绪每天都在变化,或许愤怒过后他们也会有意识的。 三天后,我们鼓起勇气再次提出到访YM家,这次我们明确地提出了改造方案,从YM的需求出发到家里的需求都说了一下我们的想法,包括柜子和灯方面的想法,父母也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但走的时候,我们隐隐感到各种不安。 回到社区中心,和社工谈起进度。社工在这段日子里从最初对我们也抱着怀疑态度,到现在完全能理解并支持我们的工作。他很清晰地告诉我们,YM现在的状况确实令人担忧,他父母其实知道他有问题但面子过不去。我们只能做我们可以做的,毕竟人生是他们的。 小屋的变化 改造房屋这天,公厕很安静,阳光很好。李叔和曾姨已经一大早把家里的东西都清理了大半出来,他们很自觉地在卖掉不用的东西。 有一张破旧的席子,跟了曾姨很多年,她开始还在念叨是否扔了,但铺开看看后,一个下午都在缝补:“还能用。” 当初曾想过替他们换掉一个大号木柜子,他们一直婉谢,直到房屋改造当天,李叔才说,这个柜子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搬回来的,他一直觉得这个柜子结实、好用,所以有新的也不想换。“有感情了。” 那些天不时有街坊经过,问:“要搬走了吗?”也有不少上厕所的人止步,不敢进去。也有好事之人在打听东西卖不卖,曾姨都客气地一再说:“自家装修而已。” 他们家的墙壁掉灰很严重,主要是窗外时常有雨渗透,让房间变得潮湿,我们在上下层都找师傅做了铝塑板把墙面封起来。 三周后,工程已经完成了60%了。YM一早出去玩了,那天早上,他在草丛里拣到了钱包主动交给我们的社工,我们很开心地赞了他一番,他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很高兴。他回去告诉妈妈这件事,但妈妈第一时间要搜他的身,后来,我们告诉曾姨,所有事情的第一步是信任。 在“拾房子”的项目里,我们很在意孩子的独立性。虽然我们伴随的时间不久,但还是希望透过一些行动或一些空间的改变让孩子意识到自己是家里的一分子,而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所以对于多动症的孩子来说,拥有一个自己的“情绪角”很重要。YM的“阁楼”其实很好,但没有让他画画,发挥的地方,我们买了两个磁贴板给他,可以把画好的东西张贴起来。 我们跟妈妈说,可否让他自己控制楼上的灯,他自己决定睡觉时间。妈妈也同意了。别小看这一下子,能自己安排关灯的时间可是很重要的事! 我们还对这一家不善于表达鼓励的情况,设计了留言板。我们做了一个五天的积分图,笑脸代表在学校不打架,星星代表自觉完成作业,赞是每天随机可能值得表扬的事情,例如那天主动捡到钱包上交。笑脸蓄5天,可以换一个小玩具;星星蓄5天,可以换一个食物;赞是特别的,可以和父母商量礼物。 这个YM和曾姨最喜欢了,从此一个有了筹码可以讲条件,一个为了礼物在努力,这是最熟悉的母子间的场景,没有了打骂,在笑声里也可以成长的。 历时两个月的第三家房子的改造完成了。临走前,曾姨眼睛红了,李叔说,这十年在广州一直都没有得到人的尊重和关注,即使是邻居,他们曾经觉得,我们这样高度关注他们,可能是有企图的。 他们热情也敏感,有防备心,但最后把家庭照片都摊在我们面前时的信任和开心,是这次做拾房子最最温暖的时刻。后来得知这个公厕的前身是一座观音庙,我想,大概有很多福德留了下来,融进了他们这一家。 (闫冰整理自WHYHOW思维创造社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