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资料

    广帕村隶属于云南陇川县景罕镇，地处景罕东边，辖等17个村民小组，现有农户612户，有乡村人口2572人。根据最近的一次普查结果，村里有561名孩子，其中有8名孤儿，24名事实无人抚养儿童，32名单亲儿童，256名低保家庭儿童，48名留守儿童，7名残疾儿童，177名孩子父母吸毒，44名孩子父母患病。广帕村的儿童之家设立在村内一所小学附近。图为“儿童福利主任”李正传（左一）和志愿者们带领村里的孩子做活动。

    云南陇川县广帕村。

    就像村子里的人管计划生育负责人叫“管妇女的同志”那样，大家都管李正传叫“管孩子的同志”，村里女人有事儿就找“管妇女的”，谁家孩子有事儿就找李正传。

    “没人报名，我就选上了”

    3年前，项目在广帕村刚实施的时候，第一位“儿童福利主任”是个更适合和孩子打交道的女性，但是由于每个月工资只有600元，加之村子里70%的人都是景颇族，这位主任并不会说景颇话，所以工作无法开展，没多久就离职了。

    后来又招人，李正传报了名，本以为这个差事会有很多人想要，结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就这样成了村里第二任“儿童福利主任”。尽管每月补贴从600元涨到了800元，依然不够当地每月的基本开销，李正传听说其他村子留下来的主任都在做兼职。

    广帕村现有农户600余户，有乡村人口2500多人。由于曾经一度毒品泛滥，所以孩子的问题主要是家庭问题：有些父母因为吸食毒品被公安机关抓起来强制戒毒，孩子成了“双亲孤儿”；有些父亲被抓了，母亲就可能会改嫁，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到民政局正式登记，所以离婚的时候只要一走了之，有些母亲带着孩子走了，有些没有，孩子留在了村里成了“单亲孤儿”。

    正因如此，整个村子人口流动性比较大，最近的一次统计，村里住着561个孩子。李正传的工作，就是看好这561个孩子。

    “我的工作很多很杂，一时也说不清。”说起自己的工作，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比如一有空，就要走村串户做家访：谁家的孩子生病了没有及时就医，他就要找来村医给孩子治病，要是按照景颇族的传统更倾向于祭拜鬼神来解决问题；有些孩子没有好好洗澡，李正传要记录下来，第二天到学校去找孩子的班主任，学校有浴室，班主任好敦促孩子们洗澡理发；谁家的老人生活很困难却没有低保，他做好评估后去帮忙申请低保；谁家住的是危房需要改造但是没钱，他也要帮忙想办法筹钱……村子里专门设置了儿童之家，李正传最重要的工作，还是陪孩子玩儿。

    “刚开始，真是头皮发麻”

    “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看字面儿意思就是尽量多为孩子做点事情。”入职以后，公益组织儿童乐益会给他做了培训，告诉他要陪孩子玩儿，还不能瞎玩，是有目的、有教育意义的玩儿，要跟孩子做朋友，要帮助孩子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将来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不认同社会等等……

    一听这些大道理，李正传头皮直发麻，平时生活里他是个严肃的人，根本不会带孩子，更别说跟孩子做游戏、讲道理了。

    儿童之家离一个村小不远，但没有孩子主动进去玩儿，李正传想到的办法就是主动拉人。他还记得刚开始拉人的情形：孩子一放学，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鼓劲儿，然后站在孩子们的放学路上一边“拦截”一边吆喝：“你们过来看啊，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进来看一下啊。”

    孩子们走进儿童之家，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李正传又发懵了，只能随手拿些玩具给孩子们，说话也尽量放低了声音，生怕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孩子们吓跑了。

    后来，他跟孩子们渐渐混熟了，玩儿得也开心了，孩子们回家告诉大人有个叔叔会陪自己玩儿，村里的大人们很好奇，就跑来儿童之家看热闹，通常是十几二十几个家长围着李正传和孩子们看。

    “当时我真是红着脸硬着头皮做游戏，在家长面前真是放不下脸。”后来李正传想了一个办法，找来几个跟他比较熟悉的家长跟他一起做游戏，结果大人们也觉得很好玩，参与的人就越来越多，李正传也慢慢摸出了和孩子们相处的门路。

    村民住得比较分散，有17个村小组，大家口口相告：“以后你家孩子有事儿了，就找李正传，他是管孩子的。”

    “他们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

    村里有几个大点儿的孩子，由于家庭原因性格内向，经常和别人打架，所以他们也是学校里不受欢迎的一群人。李正传了解了几个孩子的家庭背景后，就经常到学校去，有意无意地找他们聊天。

    “有一次我看到有个孩子作业太多了，就说你别写了跟我打球去吧，要是老师批评你就让他来找我，我跟他打一架。当然，这些话是瞎说的，但是孩子们听了很开心，认为我是跟他们一伙的，不是老师。”慢慢地，李正传赢得了这群孩子的信任。

    李正传发现，这群“坏孩子”和自己小时候那么像，因为得不到别人的关注所以做什么事情都不积极，也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他们内心都是好孩子。

    一天，李正传说想清理一下儿童之家的玩具，玩具太多了估计要清理好几天。几个孩子说“把钥匙给我们吧”。“第二天我一去，所有的玩具都清理好了，还分类摆好，图书也分区域摆放整齐，他们还把我的桌子擦得特别干净。当时我真是很感动。”李正传知道，只要给他们多一点关心，他们就会变得积极主动、负起责任。

    在当这个主任之前，不论是从小到大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还是工作后到缅甸做小生意争抢货源，李正传养成了暴躁强悍的性格。“跟孩子们相处的过程中，他们也在教我，转变了很多原本我以为不算什么的坏习惯。”

    孩子捡到了钱包、捡了十块钱，都跑来交给他；孩子把足球踢坏了，李正传没有让他们赔，他们却回家悄悄凑了钱……这一切。让他发现，原本每个人都有的东西，长大后就没有了，现在，孩子们好像又把那些失去的教还给他，让他想起了那个还在学习雷锋的年代。

    “千万不能伤他们心”

    接受过几次培训后，李正传也掌握了很多跟孩子们相处的技巧，但是有一条最重要，就是千万不能批评，他的身份并不是家长也不是老师，要是想让孩子改掉不好的地方，一定要选择委婉的方式。

    他记住了一条，要是伤了孩子，花好长的时间也不一定能把那份信任补回来了。

    李正传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到河里抓鱼、到田间地头看父母劳作、到山里跑跑，现在一到大城市他就很不习惯。所以他就领着孩子们去山里，给他们讲讲这几年家乡发生的变化，有好的变化，也有不好的变化，山里很多树都被砍光了，甚至老树根都不在了，他很痛心，也希望孩子们都有这样的感受。“我经常跟他们说以前这里很美好的，以后能爱自己长大的地方。”

    后来，李正传号召村子里的大学生在假期的时候做儿童之家的志愿者，村里的大学生不到十个，个个都算得上是村里的骄傲。

    那个暑假，这几个大学生几乎全都来帮忙，在村里两个比较大的村民聚集地搞了一次十天的活动，全村孩子们都被叫来，一起唱歌跳舞做活动，这算是村子里的大事儿了。“村里的大人们都特别高兴，因为孩子把这些大学生当成了榜样。”李正传说，这事儿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是特别有成就感。

    “一个主任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听起来主任是个官儿，其实就我一个人。”李正传打趣道。村里600多户人家，他还没有全走到，他希望还能有更多更好的政策办法，照顾到每个孩子，也希望这个“儿童福利主任”的待遇好点，能吸引更多人来一起做事情。一个主任，肯定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让李正传开心的是，淳朴善良的村里人慢慢接受他、爱戴他，从县里到镇里的领导也知道他的存在，并且最大限度给予他工作支持，缺什么少什么他都可以直接跟领导说。但是别的地方的主任们能不能有这种便利呢？毕竟这个主任真不是什么官儿。

    没当这个主任之前，李正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被人关注的小人物，在家种种地，到外面打工、做点小生意。即便是刚开始当这个主任，在村民当中也没有什么地位。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村里最受尊重的人之一，刚刚被村民推举为县和镇的人大代表。这是以前想不到的事情。

    除了当代表，事情也越来越多。每天管着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却没什么时间陪，李正传觉得有点亏欠。

    几天前，去北京开研讨会，李正传觉得自己挺差劲，因为只有初中文化的他，发言稿还是求别人帮忙写的，挺麻烦的。所以比起参加活动，他更喜欢在村子里陪孩子们玩儿。

    公益时报记者 闫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