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张木兰

    在北京生活了五年，王静艳仍坚持认为，中和农信（中国扶贫基金会成立的小额信贷公司）是她留在这个充满雾霾的城市里唯一的理由。

    感动和愤慨

    王静艳，女，单身，天蝎座。

    在上海出生、成长，生活一直很顺利的她曾天真地以为世界本就如此繁华。“虽然也去过西北一些贫困地区，但都是旅行，从未接触过底层农民的生存状态。”

    像每一个家境良好的城市孩子一样，王静艳按部就班地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到本科毕业那年，她申请随校队支教。“本科在同济大学读广告，学校有对口援建项目，支援云南，每年都组织学生到云南贫困地区支教调研。我特别积极地申请，结果老师不让我去，因为当时支教的学生都有免试直升硕士的机会，但我已经定了读研，老师说你就不要占这个名额了。”

    “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去。”研一的暑假，王静艳随学院支教团来到了甘肃定西。“研究生时换了专业，开始学经济管理，定西是我们学院的定点支援市。去之前查资料，说那是黄河上游一片古老、广袤又神奇的土地，到了才知道，那片神奇的土地有多穷多贫瘠。”

    几个月，王静艳和农民们吃住在一起。村里缺水，几百米深的井都不见水，好不容易打上来的水也都裹挟着黄沙、黄土。“洗脸都让我先洗，不敢用香皂，因为我洗完了大家还要轮流洗，全家都用这一盆水。”黄土地上长不出水稻，村里人吃面食。可为了这群南方来的孩子，村长特意到镇上买米，老乡们又不会煮，王静艳和同学们就总是吃夹生饭。

    “很感动，老百姓是很好的，可好人为什么要受穷？因为缺乏眼界和机会，没有人给他们发展的机会。他们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祖祖辈辈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从甘肃回到上海，王静艳感到了对“习惯”的恐惧，“自己都不能适应，上海怎么能那么繁华，街上怎么能那么多人。”

    站在大马路上，王静艳陡生一种“人生而不平等”的愤慨。“他们人好，智力也不差，可与我们的生活却相差太多。”她想起自己呆过的村子，小孩们围着圈儿新奇又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电脑键盘；她又想起自己的小外甥，几岁就开始玩电脑游戏、上英文课。

    选择与坚持

    在公司呆了一段时间后，借中国扶贫基金会在上海筹款的机会，王静艳与机构建立了联系。“没多久，他们说这边招人，让我过来看看，就来了。”彼时，中和农信还没有正式成立，王静艳服务于中国扶贫基金会小额信贷部，负责“幸福花”项目——在小额信贷地区培养农村妇女做手工艺品。“整个部门也就十几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岗位分工。”王静艳说，那是2007年。

    “我不喜欢北京，我对北京没有任何概念和印象。那么痛快地答应来基金会工作，是因为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画面一直让我觉得很多事情可以改变。我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养家，父母也没有负担，从这个角度看，低工资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可以不用为了挣钱，而是去做一些让这个社会更美好的事情，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想法很简单，做起来却很复杂。“我对公益概念的理解是有过程的，之前觉得很美好，然后一步步走向现实。”

    没有“拿着钱四处发”的痛快，也没有“为他们建房子盖学校遮风挡雨”的满足感，王静艳面临的是——为项目筹款。

    “难、很难，尤其是为小额信贷筹款，人家都说，你给农民贷款还收利息，我凭什么给你捐？让我解释这项目有什么意义，我也说不出来，我根本自己就不懂。”两年，王静艳只募到唯一一笔钱，来自自己师兄的公司，二十万——不是捐给小额信贷的本金，而是下面的一个助学项目。

    “那段时间很郁闷，觉得工作难做，跟想象的不一样，领导也说我业绩太差。”王静艳不得不开始更深层级地思考这个项目：到底什么是小额信贷？该怎么向其他人解释？项目的运作模式是如何确定的？如何让资金达到最高效运转？“虽然募款不成功，但自我提升做得相当好，学了很多东西，反思了很多问题。我们开始找融资。”

    专业并职业

    2008年11月18日，中国扶贫基金会将小额信贷项目部转制成为中和农信项目管理有限公司。2009年，中国扶贫基金会获得中国农业银行授信2亿元，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出席签字仪式。不再愁本金的刹那，王静艳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豁然开朗，虽然她开始了365天乘以24小时的工作制。

    马不停蹄地出差，奔走在祖国各种村落，王静艳逐渐熟悉了与农民打交道的技巧，也终于能滔滔不绝地与人交流关于小额信贷的一切。“这个过程中，我开始改变对公益的理解。单有爱心没有用，需要的是专业，和做会计懂财务，做营销懂市场是一样的道理，做小额信贷，就要了解它的起源、演变、分类、模式、运作规律。”

    因为专业，王静艳不喜欢常把公益挂在嘴边。“这圈儿里有种风气很奇怪，很多人会觉得我做公益多高尚，刻意为自己贴标签。可行业本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各行业都在为社会做着贡献，汽车行业、IT行业、食品行业，缺一不可。公益人对自己的定位必须客观，这样在工作中才能多一些职业精神。”

    岁末的北京，一直被雾霾笼罩着。年报、年会、年终总结……王静艳已经很久没休息。偶尔走神时，她也会想，为什么留在这儿？“很简单，就是因为中和农信，我看好小额信贷项目。”

    “这个项目不虚伪。不是这个项目，我是不会做公益的。我希望与人平等，没有姿态高低之分。项目执行的过程是交易关连，而不是赠与。这是一块利润很低的商业机构不愿意来做的市场，我们用社会企业的模式经营，只是它达到的效果很美好而已。”

    截至2012年12月31日，中和农信的业务范围已经覆盖了全国14个省、63个县、1161个乡镇、17,273个行政村，受益人数高达2678万余人。除了帮助农民脱贫外，就地招聘信贷员的方式还为830名员工提供了工作机会。2012年，王静艳和她的工作伙伴们为全国农民发放贷款13.55亿余元。